芒字出现在安阳殷墟出土的商代末年帝辛时期的卜辞中,有关芒的甲骨文资料较少,在诸多古老的甲骨文地名里,芒最明显的特点是不与其它地名重复或混淆,它的方位很清楚,在商朝东南部,与栗(夏邑),永(永城),酂(酂城),元(芒砀山)四个地名为邻。芒(城)的出现与商王征伐东夷有关,因为商王曾率军驻扎经过这里,芒(城)才得以被刻入卜辞而载入安阳商朝王室档案。
带“芒”字的卜辞原句是“壬午卜,在沚步于芒”(《甲骨文合集》36901片),这句卜辞什么意思呢?壬午是天干地支计时,壬是天干,午是地支,卜是占卜。占卜什么呢?占卜从沚(地)到芒(地)这一段距离有没有灾难。为什么连行走在路上也要占卜?据史料记载,商王特别迷信,无论是出门打猎,还是行军或打仗,都要请占卜师算卦预测吉凶,只有吉祥,才能行动。专家指出甲骨文几乎全部都是为占卜所刻写,商代大量的政治经济地理天文等信息都包含在占卜词句中。从占卜可以看出,商代对大自然变化多端以及部族侵袭杀伐导致战乱的恐惧,对命运的不确定性和难以把握增加了事事占卜的意识。“壬午卜,在沚步于芒”是商王帝辛即殷纣王征伐东夷的卜辞,这句卜辞出现在帝辛征伐东夷大获全胜搬师凯旋的返程中,芒(城)是帝辛返回所经。从沚到芒,占卜的结果是大吉,商王率领浩浩荡荡的大军前往芒(城)。据郭沫若先生考证,卜辞“步于芒”之芒,即“汉代沛郡之芒城”(见《卜辞通纂》612页),著名甲骨文权威专家陈梦家先生认为,郭沫若的见解非常正确。根据有关卜辞考证,帝辛征伐东夷时是从国都安阳出发朝东南方向行进的,到达商丘后,又沿着睢水继续东南行,征东夷胜利后返回,依然沿着睢水行走。“卜辞征东夷人方所经之商,亳,栗,芒,皆在睢水两岸,则知征人方路程当自商丘以东沿睢水而下”(陈梦家《殷墟卜辞综述》306页)陈梦家还指出“卜辞芒前黍(夏邑地名)距离芒只有一日之距,则芒在永城之北”(《殷墟卜辞综述》306页)。而永城之北的芒即芒城,位于古睢水南岸,为宋国重镇,在春秋战国的青铜器铭文中多次出现过“芒戈“或“芒工”,显示芒城制造的青铜兵器非同一般。《史记》和《汉书》中均有芒城的记载,刘邦的开国大将耏跖曾功封芒侯,新朝王莽改芒城为博治,光武帝刘秀改名为临睢。东晋芒城遭到兵焚而毁弃,直到明代这里还有睢城集,当地老百姓叫大睢城,明末清初睢城被黄河洪水淤积地下,现芒城遗址位于陈集镇东小城子村东北部一带。
芒字的甲骨文有两个字,字体均为上下结构,第一个是持盾牌的人字形下加木字构成,第二个是尖刺状圆形下加木字构成。前者取木旁用亡声,为借代,后者以树木上面的针刺
表会意,字的本意与植物有关。古文字专家指出木字旁和草字头在先秦时代大都可以通用,在甲骨文中也有很多可以通用,所以 甲骨文“杗”可以通“杧”,亦可通“芒
”。芒因商王征伐东夷而被记录在卜辞里,商王曾在芒停留居住,说明在商代晚期,芒城应是一座繁华的重镇
。学者们研究商王征东夷凯旋而回的军队应该有数千人之多,按照商王的规定,凡商军所行之处,在商朝管辖的范围内,食宿应由地方政府负责。芒城能够负责商朝军队数千人的食宿,这表明芒城并不是一座贫穷的小邑聚。芒城临睢水而立,根据历史地理学家邹逸麟的考证这一带在商周时代湖沼连绵,渔业资源丰富,这里又属于商朝东南的农业区,土地肥沃,粮食的供应有可靠的保证。据《史记》中的《货殖列传》记载,一直到汉代这里都是天下的膏腴之地。
据专家研究,商王征东夷的线路并不是偶然的选择,之所以沿着睢水途径商,亳,栗,芒等地,那时因为睢水是商朝东南通向东夷和淮夷的一条重要水运航道,同时沿睢水河堤还存在着一条与河流平行的驰道,可以水陆并进。这条道路虽然见于商朝末期帝辛的卜辞中,但并非商王帝辛所开辟,应该在更早的年代这条水陆并行的道路就存在了。有学者指出,这条道路还是商朝从南方输入铜矿资源的重要通道。商朝征伐
东夷实际上从商朝早中期就开始了,商朝对东夷的战争不仅仅是开拓疆域驱除东夷,而且还与东夷争夺铜铁等矿产资源。所以在帝辛之前就应该有其它商王征东夷多次经过睢水与芒城了,只是由于甲骨文的残缺,现在已经无法查到有关卜辞了。沿着河流开辟道路是古人非常明智的做法,著名学者陈梦家说:“商(朝)人的道路多沿河流而修建,这样的好处是可避免多次穿行河流,便于直接抵达。”(《殷墟卜辞综述》607页),学者们考证,商代时中原大地还保存这不少原始森林和草地,在陆地修建道路并不容易,而利用河流是极佳的选择,因为当时城市和邑聚几乎都在河流的沿岸。芒城在睢水的南岸,勘探调查表明,芒城坐落在睢水南岸一块突兀的岗丘上,北高南低。古城在明代被洪水淤积掩埋地下,经勘测古城北部现距地表约四米,南部距地表约六米。夯土城墙保存基本完整,城墙外有城壕遗迹。去年芒城遗址北部的刘寨村在村东挖大坑,在地下九米处挖到大量黑色淤泥,淤泥里包含许许多多的螺壳贝壳和绳纹砖瓦残块黑陶碎片以及石块,在南侧的坑壁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斜坡印痕,经考古人员辨认,确认为古睢水河道遗迹,与《水经注》记载的“睢水又经芒县故城北”的位置吻合。
据历史学家何光岳在《中华民族源流史》中考证,豫东商丘东部的芒城之名来源于夏帝王芒的名字,此处是芒的封邑,芒族聚居地,是因人名而得地名。根据《史记
夏本纪》记载夏代帝王芒是夏帝王芬的儿子,他的封邑为什么会在芒城呢?夏朝睢水流域为东夷的西部地区,东夷有九夷,东夷与西边的夏朝屡有战争,九夷经常反叛。据古本《竹书记年》记载,“夏后相即位,居商丘,元年,征淮夷,畎夷。二年征风夷,黄夷。七年于夷来服...................后芬三年,九夷来御..................后芒即位年,以玄珪宾于河,命九夷。后泄二十一年,命畎夷,白夷,赤夷,玄夷,风夷,阳夷。”从这段话里,可以获知,帝芒以前,淮夷,畎夷,风夷,黄夷都曾反叛。专家研究,九夷之中以畎夷为最大,畎夷即犬夷,犬夷是九夷之首,其位置在九夷的最西部,在古睢水流域中部的犬丘即是畎夷的大本营。犬夷在夏朝东边界为邻,屡次反叛,帝芬派兵镇压,为彻底威慑犬夷,帝芬派儿子芒率军长期驻扎在犬夷的核心地带,监视犬夷的动向,在犬丘以东睢水南岸修建城邑,并以此作为芒的封邑之地,遂命名为芒城,后来芒继承王位成为夏王,芒地成为芒部落的聚居地,芒族也由此形成。芒族除帝芒的家族部落外,还包括芒地归降的部分犬夷部族。著名史学家张富祥在《东夷文化通考》中论证:“畎夷是夷夏之交时期夏后氏的主要抗衡势力之一,大致到帝芬帝芒时期开始服从于夏朝,到夏末帝桀之乱时,睢水一带的畎夷长驱西迁至陕西旬邑岐山一带,成为犬戎之祖。”张富祥认为,帝芒之时,所谓命九夷,就是帝芒对九夷分封的意思。可见这时九夷已经服从于夏朝。这说明帝芒执政期间,夷夏处于和平稳定时期。芒城的建立是帝芒平定九夷的桥头堡,是军事镇压九夷的前沿阵地,平定畎夷之后,其余八夷也相继归附,芒城是平定九夷进入和平稳定的先行标志,当然东夷的稳定是以夏朝的军事威慑来实现的,尽管时间并不很长,但加速了民族的融合和发展,芒城本身就是夷夏民族融合的产物。商代晚期芒城已纳入商朝的版图,商王屡次征伐东夷人方,芒城成为夷商边界的前沿军事重地,在甲骨文里留下浓重的一笔。芒城的商代文化属于商丘殷商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为研究商丘殷商文化提供了珍贵资料。